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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军队招聘科幻作家:艺术想象力应该为军事目的服务吗?

原标题:法国军队招聘科幻作家:艺术想象力应该为军事目的服务吗?

“《致力科学》2043年5月15日报道:法国格勒诺布尔市生物实验基地的杨医生带领团队,成功将电子芯片植入患者大脑感觉神经皮层,帮助人类选择‘现实’,属世界首例。患者是名女性,五年前遭遇暴力,得了创伤后遗症。施暴者深色头发,且体态肥胖,给她留下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神经植入物可将该记忆消除,且保证她在日后生活中只能看到浅色头发的男性,远离任何可诱发创伤的危险因素‧‧‧‧‧‧”

这不是纯科幻桥段,而是法国军队对未来趋势的展望。

两年前,法国国防部成立“红队”(Red Team)项目,聘请多名科幻作者,携军事科技团队,帮助法国预测2030年到2060年间,科技、经济或社会变动可能诱发的军事争端。具体操刀偏美剧化:继去年推出第零季“未来海盗”系列后,“红队”于今年7月交出两个新的脚本,分别是《一场预先张扬的文化灭绝》和《最高防御:高门再次敞开》。

<a href=法国军队招聘科幻作家:艺术想象力应该为军事目的服务吗?”/>佛系“安全空间”图,关键词:美好生活、正能量等。图片来源: “红队”项目官网

神经植入手术便来自《一场预先张扬的文化灭绝》脚本。在这个世界里,90%的欧洲人接入“安全空间”系统,便于“定制现实”:大家所属社群不同,喜好各异,可跟随主观认知,选择不同的平行世界。没有交集,自然不会产生族群冲突,国家的概念正慢慢消失。但突然一天,生物恐袭在即,各“安全空间”却你争我斗,较量着不同版本的“现实”,假消息和肆意诽谤盛行,外敌入侵前,内部反倒掀起一场“认知战争”。

未雨绸缪乃兵家常事,但预测二三十年后的军事场景,并不容易。正如法国国防创新局局长埃马努尔·驰瓦(Emmanuel Chiva)所说:情报人员设想的未来间谍,也只是个间谍。但科幻作家却能跳出框框,寻得非常规方法。2019年法国国防部发布首版《国防创新指南》,欲以创新为基石,支撑国防系统建设,单“红队”项目预算便高达205万欧元。军事和科幻如此规模的联姻,或属世界首例。

科幻军事一直是科幻题材的重要分支,现实世界中,两者早有碰撞,也不乏争议。1959年,美国科幻作家艾萨克·阿西莫夫(Isaac Asimov)便曾参与美国国防部导弹防御系统设计,后来他担心自身言论自由会受限,便退出项目。半个多世纪后,引媒体热议的“红队”项目,也不断撕裂着高举左派和反军国主义旗帜的法国科幻界,参与项目的作家甚至被视为业界叛徒,遭遇网络暴力。

酷炫和激情退却后,一个略显严肃的命题依旧摆在法国科幻作家面前:艺术想象力能否以服务军事为目的?

严肃性和想象力的辩证法

2020年12月4日,法国举办国防创新线上论坛,国防部长弗洛朗丝·帕利(Florence Parly)值此机会,向外界正式公布“红队”项目。她在8分钟的演讲中,三次提到“严肃”一词:这是个“严肃”的项目;保证创作者独立性和言论自由,才能确保项目的“严肃性”;科幻作者这次任务非常“严肃”、珍贵且高要求。

军队强调等级和纪律,而科幻构建的是天马行空和奇思妙想的虚拟世界,两者深度结合,本身便充满科幻色彩。看似不切实际的背后,则是一系列谨慎的盘算:“红队”项目对参与成员进行“政审”,筛选条件苛刻,公开文案前经过反复斟酌,并略去作战具体信息和军事准备进程,避免被敌方效仿利用。

毕竟,“这是为了赢得未来纷争做准备”,国防部长帕利如此解释。

<a href=法国军队招聘科幻作家:艺术想象力应该为军事目的服务吗?”/>“红队”部分组员。图片来源: “红队”项目官网

法国国防部公布“红队”十名成员,包括8名科幻作家和2名美工:

–       泽维尔·多里森(Xavier Dorison):编剧和调色师,代表作电影《虎警大队》( Les brigades du Tigre)和漫画 《送葬者》(Undertaker );

–       朗洛·热内弗尔(Laurent Genefort):科幻和奇幻作家,代表作《欧马勒星球》(Omale),1995年和2011年两度获得法国“想象力大奖”;

–       维尔杰妮·图尔内(Virginie Tournay):生物学出身,目前是法国法国家科学研究中心(CNRS)社会学和科技创新研究学者,作为业余科幻作家,著有《0.0文明》(Civilisation 0.0),讲述2062年被人工智能主导的人类社会;

–       泽维尔·默麦让(Xavier Mauméjean):科幻、奇幻和推理作家,代表作《象人回忆》(Les Mémoires de l’Homme-Éléphant)和《解剖维纳斯》(La Vénus anatomique);

–       罗曼·卢卡索(Romain Lucazeau):科幻作家,曾考取哲学教师资格,代表作《拉齐奥》(Latium),2017年获得法国“想象力大奖”;

–       埃尔维·阿尔贝塔齐(Hervé Albertazzi),笔名DOA:黑色小说作家,代表作《普什图》(Pukhtu)和《地下公民》(Citoyens clandestins);

–       弗朗索瓦·苏特(François Schuiten):漫画家和剧作家,代表作《幽暗城市》(Les cités obscures);

–       热娜·布列容(Jeanne Bregeon):法国斯特拉斯特设计学院交互设计专业学生,负责所有工作的具体呈现。

另两名作者为避免网络骚扰,选择匿名参加“红队”项目。

“红队”属于“国防创想导向项目”,于2019年夏正式立项,涉及国防部四个部门——国防部创新局、法军总参谋部、武器总指挥部和国际关系策略总指挥部。巴黎文理研究学院(PSL)为具体承办单位,负责组建团队,构建模型和作品的可视化。

“红队”一词的来历颇有渊源,最早可追寻至19世纪奥地利军队发明的军事桌游——军队制服是蓝色,敌方则由红色制服士兵扮演。随后,在企业网络安全领域,“红队战术”十分常见,即“友军”扮演“敌方”,反向检测自身防护能力。冷战时期,美军便曾设立特定部门,模拟敌军“红队”设置,从对方角度考虑问题。

国防部还设立“紫队”和“蓝队”:“紫队”由科学和军事专家组成,同科幻作者密切合作;“蓝队”包括实战前线人员,他们根据科幻作家设想,提出解决方案和应对措施。军事和科幻互通有无,是“梦想成真”的过程。或用“红队”项目总监让-巴布提斯特(Jean-Baptiste Colas)少校的话说,“这是在预测未来和现实可行性之间,寻找平衡”。

“红队”背后的法国地缘军事观

往前推几年,少有国家高层曾预测到“伊斯兰国”崛起。

其实,美国科幻作家诺曼·斯宾拉德(Norman Spinrad)2010年曾出版政治预言小说《奥萨马》(Oussama),通过回忆录形式,讲述“哈里发国家”青年奥萨马卧底巴黎,在西方风俗和伊斯兰信念间挣扎,后成为“圣战英雄”的事迹。作者受“911”恐袭事件启发,借恐袭组织内部视角,通过细腻笔触,描述地下团体成就“传奇功名”的逻辑。

作者曾将该书寄给时任法国总统萨科齐。他若熟读《奥萨马》,对随后法国发生的一系列动荡,肯定有似曾相识之感。

2011年中东变局后,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异军突起,由“基地”组织分支,发展成为国际恐怖主义核心,并于2014年宣布建立所谓的“哈里发国家”。中东政局动荡,百万计难民涌向欧洲,2015年欧洲难民危机达到顶峰。他们身份错综复杂,战争难民、政治难民、经济难民、非法移民混杂,对欧洲民主政治和社会文明带来极大冲击。

多少恐怖主义分子会假借难民身份,悄悄混入欧洲社会招兵买马,如同奥萨马一般伺机作战?这个极具煽动性的话题,难有确切答案。自2015年起,欧洲发生一系列恐袭事件:继巴黎《查理周刊》枪击案后,2015年11月巴黎发生连环恐袭案,导致近百人丧生,给法国乃至整个欧洲蒙上恐袭阴影。

法国国防部对2030年到2060年世界局势的预测,势必源自先前教训、当前时事,以及对未来的焦虑和恐惧。“红队”已公布预备季第零季和第一季,共计四个脚本,分别涉及气候变化、难民危机、海盗袭击、假新闻和先进武器等多项议题,可管中窥豹,一瞥法国的地缘军事观。

<a href=法国军队招聘科幻作家:艺术想象力应该为军事目的服务吗?”/>第零季《未来海盗》第一集《P国》:气候难民在水上建立悬浮可移动的海盗国。图片来源: “红队”项目官网

第零季主题设定为《未来海盗》,共两集,分别是《P国》和《柏柏尔国3.0》。P是“可塑性”或“海盗”的首字母,揭示P国的特点和性质:21世纪四十年代,气候变化导致海平面上涨,上百万难民被迫生活在岸边,在水上建立悬浮可移动的海盗国P国,环绕在七大洲边缘,他们的势力范围也水涨船高,同陆地矛盾不断加深,不惜偷袭位于南美洲的法属圭亚那库鲁航天中心。在《柏柏尔国3.0》脚本中,地中海沿岸国家纷争不断,士兵脑中植入芯片,远程控制地中海来往货轮,但海盗组织利用信息病毒,侵入一法国军官神经系统,成为货船的真正操盘手,扰乱地中海航线。

两个脚本看似荒诞,实为现实的某种映照。法属圭亚那库鲁航天中心遭遇恐袭可能性,曾被军方多次提及;脑机对接也不是天方夜谭,伊隆·马斯克(Elon Musk)曾创立脑机对接技术的公司,并于2019年提出申请,希望开始人体试验。第零季故事的主角——兼具分散性和凝聚力的海盗国,堪称“伊斯兰国”的翻版,似乎暗示法国军方对未来的忧虑,并不限于传统地缘政治冲突和角力,更多视国际秩序之外、暗流涌动的武装组织为对手。此外,法国国防部对科技创新抱有警惕:科技为社会生活提供便利,但也给人类文明带来脆弱性,一旦被敌人捡漏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红队”对科技创新的辩证思索,一直持续到第一季。《一场预先张扬的文化灭绝》里面提及的“认知战争”和“定制现实”,如同当前社交网络大数据推荐导致同温层的升级版。而《最高防御:高门再次敞开》侧重讲述,未来战争中,科技革命如何颠覆传统战争演练。

在《奥萨马》小说中,斯宾拉德批判起西方世界也毫不留情,认为极端宗教分子和西方世界对当前世界混乱局势均负有责任。但在“红队”的脚本中,西方世界是主体,而非被审视对象,敌人无一例外被“东方化”或“阿拉伯化”——P国的首领名为Ching Shi Zi,同汉语人名拼音极为接近;柏柏尔国3.0里的海盗头子是Alia n'Saadi,似乎是阿拉伯人名字。无独有偶,Alia n'Saadi手下获取的信息病毒,也产自远东。

艺术想象力应不应该为军事服务?

法国知名科幻作家阿兰·达马西奥(Alain Damasio)是“乌托邦人”(Utopiales)科幻节的常客,但想起2019年那届,他浑身不痛快。当时法国放射性废物管理局 (ANDRA) 和国防创新局都在,高调在科幻界招兵买马,欲借助科幻作者的想象力,解决自身实际问题。

“科幻作家的角色,并非用来想象未来战争之术,或解答核废物如何处理。试想有一天,不知什么人,会用什么方式,就把我们的想法付诸实践,这多吓人”,达马西奥接受法国媒体采访时义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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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乌托邦人”科幻节海报。

“乌托邦人”是法国科幻界一大盛会,仅次于圣迭戈国际动漫展,为世界第二大同类集会。自2017年,法国军队受邀参加科幻节,逐渐将其打造成“红队”项目的试验田。军队能向科幻靠拢,法国国防创新局局长驰瓦功不可没。

驰瓦的科幻之旅有些偶然。他妻子是科幻发烧友,两人曾一同参加“乌托邦人”科幻节。他被科幻作者的创造力吸引,认为这些丰盛的想象力应为军事所用,铸就新的可能性。驰瓦说,“乌托邦人”科幻节也向公众打开军事世界的大门。

在“红队”一系列脚本里,法国军队除暴安良,是世界和平的守护者;在现实世界里,法国则是世界第三大武器出口国,最大客户当属沙特阿拉伯。值得一提的是,“伊斯兰国”诞生之初就曾得到来自海湾国家,特别是来自沙特阿拉伯和卡塔尔等国家政府以及当地富有个人或组织的大力援助。

法国科幻小说评论家昂图安那·艾博迪勒(Antoine St. Epondyle)评价说:“‘红队’的任务不是想象未来战争,而是为项目资助方构建战略优势。”

艺术想象力应不应该为军事服务?跟驰瓦的笃定不同,这个问题,在法国科幻界,一石激起三层浪,甚至诱发科幻作家的“存在主义危机”。

法国科幻界倾向左派,且积极反战,对象征权威的军队充满警惕。2019年,科幻作家达马西奥和驰瓦在“乌托邦人”科幻节圆桌会议上展开辩论,前者反对艺术想象力以服务军事为目的。否则,对战争的想象将会影响世界观构建,导致战争成为被期待或被欲求的未来前景。达马西奥认为,科幻作家不应将战争看作永恒的中心议题,而要以和平之名,或基于对和平的想象进行创作。

另一名科幻作家——“红队”成员卢卡索不同意达马西奥的观点。在卢卡索看来,艺术想象力和创造力是两个概念,他向“红队”贡献的是“创造力”,而非文学艺术想象力。

大多数“红队”成员曾提到,参与项目的最大动机是为公共利益服务。57岁的默麦让是一名公立高中老师,认为参与“红队”项目只是换一种方式为国家服务;另一名科幻作者图尔内接受《世界报》采访,强调自己参与“红队”是为共和国契约奋斗,以此推动社会公平和正义。

军事和科幻联姻史上,最著名的案例要属美国科幻作家罗伯特·海因莱因(Robert Heinlein)1940年在小说中对核武器和核震慑原则的预测。二战过后,研制原子弹的物理学家曾盛邀海因莱因,以表谢意。设计原子弹的过程中,科学家们曾受海因莱因小说启发,最终成功突破技术难点。

“乌托邦人”科幻节主席罗朗·勒乌克(Roland Lehoucq)是名天文物理学家,也是“红队”项目协调人。在他眼中,科幻小说具有政治性和启发性,应成为“有用的文学形式”。他常以海因莱因的例子,解释科幻和军事科技之间的良性互动。在纯技术层面,科幻作家是科学家的灵感来源,但在地缘政治层面,现实结果到底如何,恐怕科幻作者和科学家也无力掌握。

1945年,美国向日本广岛和长崎投掷两枚原子弹,导致数十万人死亡,这大大超过海因莱因和原子弹研制科学团队的认知和能力范畴。

在“红队”想象的未来世界中,生物恐袭前夕,法军投身撤侨工作,但被“安全空间”系统干扰,遭遇信任危机;现实生活中,法军也时常遭到公众指责。只不过,这背后的原因多出自军队自身运作不够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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